又一个世界精神卫生日来临,今年中国的宣传主题是“心理健康 社会和谐 我行动”。作为一名公共卫生医师和健康教育专家,如何去更好地行动?30年来与精神医学医生一直有着良好的专业互动关系。从向老一辈的已故著名精神医学专家龚耀先等教授的请益,到与当代著名的精神医学专家张亚林教授、师建国教授、曹玉萍教授等的交流,以及最为密切互动的祝家胜教授,从他们身上不仅领略到了中国精神医学医生的的专业性和职业性,同时也透过他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专业医生眼中的精神病人和精神病医疗康复机构的想象和憧憬。

关于专业医生眼中的精神病人与精神病医院,今天同祝家胜教授微信和电话聊了很久。如果说一般临床医生主要用生物医学来处理就诊者,进行药物治疗、手术治疗和功能康复治疗,而精神医学专业医生(含心理医生)最大的不同处在于,他们更多地是运用社会医学-心理医学-生物医学三维模式来看待就诊者、处理就诊者的病情,除了必要的药物治疗、特殊生物治疗之外,而是对患者和家庭成员进行大量的心理治疗和社会医学服务与管理。

理解专业医生眼中的精神病人与精神病医院,离不开社会医学这个视角。社会医学医生似乎还没有形成这样一种普遍可接受的专业名词,但笔者认为对于心理健康与社会和谐的关联来说,社会医学医生可谓正当其时。几十年前个人就把社会医学实践与研究认定为主要的专业方向。

从社会医学专业角度而言,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精神病患者其实是某些人由于丧失了某种社会功能或退出了某种个人、家庭或所属单位原先对他们认可的社会角色,从而让他们被自己、或者家族、或者单位自觉或不自觉地贴上了“精神病病人”的标签。一般而言,即使经过专业医疗机构明确的诊断,精神病患者仍然具有多样化的社会角色行为,而不只是一种精神病患者的角色行为。

正如祝家胜教授所言,精神病人是社会弱势群体,特别是难以恢复的慢性病人,不少人几乎失去了常人生活的家庭和社会地位、被歧视或凌辱。相当一部分精神病人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后就没有家人或亲人管了,长年关在医院封闭住院,从医疗、护理到日常生活等都由医院工作人员负责,失去自由,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如果不是自愿住院,几乎没有公平可言。

在笔者的心理咨询与治疗实践中,感受到这样一个事实:其实不少的精神病人也很伟大,他们心中充满良知,也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像患者躯体疾病一样有时无法自控。有一位前来咨询的精神病患者曾对笔者说,其实他自己也不愿意犯病,但当犯病的时候,他对于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控,这个时候其实非常希望家人或亲人不要进一步激惹。也有一些偏执型人格障碍患者,如果能将其偏执引导到对社会有意义与价值的行为上,他们甚至能成为某些方面受人钦佩的专家。

在精神病患者众多的个人与社会行为中,究竟要定义为“精神病患者”角色还是定义他们的其他社会角色是值得当今社会的深思与反思的。从社会医学角度,可以通过对精神病患者分类来更全面地了解与认知精神病患者。

精神病患者的分类

显性与非显性区分

按社会觉察程度,精神病患者可分为显性精神病患者和非显性精神病患者。

显性精神病患者又可按患者是否自我认知(认同)分为自我认同的精神病患者和不自我认同的精神病患者,前者如神经症,后者如精神分裂症患病初期。在不认同的精神病患者中一部分的确患者有精神疾病,也有一些属于被强制诊断为精神病的,而实质上并不是真正的精神疾病患者。对于被误诊或被陷害的所谓精神病患者,不仅仅是对个人的身心摧残,也反应局部社会中的某些丑恶与不公的现象。

非显性精神病患者,其实也可以分为二类,一类融入在正常健康人群之中,他们虽然不被社会歧视,但由于患有精神性疾病,表现出一些不合乎社会期望的行为,而导致个人心理痛苦、家庭关系被干扰、社会人际关系损害,而使其被认为人格、道德或人际关系存在问题,并未当着精神疾病来关注与照顾,反而用一种对抗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从而让他们滑向更加悲剧的深渊;非显性精神疾病的另一类人混杂于生物性疾病患者之中,常年服用药物、接受生物医学治疗,不仅仅不能真正消除疾病,而且浪费巨大的社会医疗资源。

诊疗环境区分

按照精神疾病患者接受诊疗康复的场所,精神病患者可分为医疗机构就诊者、精神康复机构康复者、社区康复患者、特殊精神康复社区(工厂与农场)成员。

医疗机构就诊者多是需要进行诊断的患者,或者是重性精神病的急性发作期患者。而社区康复患者则是那些有着良好家庭或社区支持性因素的病人。而特殊精神康复社区可以容纳那些受到家庭或社区明显歧视的患者,让他们集中到一个类似如“世外桃园”的单独社区,在医务人员和志愿者的监护和帮助下,通过与其他精神病患者平等相片,共同生活与康复疗养,不仅仅能治疗疾病,还能通过工娱治疗恢复人格尊严、实现自身的价值。或多或少地发挥他们对社会的贡献。

对未来精神疾病诊疗康复的期待

在当前健康中国战略背景下,我们不仅仅要重视精神疾病的治疗,更重要地是建立一个对于精神疾病患者诊疗和康复的有利社会大环境与局部诊疗康复小环境。要认同精神病患者仅仅是精神病人众多社会角色中的一个角色。在务实做好精神疾病诊疗的同时,为与他们共情,关注与关爱、同情与理解、谅解与接纳他们独有的精神疾病相关症状行为,做到真诚公平对待、不歧视,发现他们人性中的亮点,认可他们的独特思维与行为表现方式。

要做到这些,需要向全社会普及精神医学常识、精神疾病诊疗的基本知识与技术。社会上的每个人能正确认识心理与精神障碍,真正按照今年世界精神卫生日“心理健康 社会和谐 我行动”主题所说的,人人行动起来,重视与正视自己从前或者现在的心理问题,认识到精神病人就在你我的身边。精神疾病如同感冒一样,有的人是躯体感冒,有的人是心理感冒。正如我们知道感冒的症状,但有时确无法了解感冒的原因(是何种病毒)一样。精神疾病病人的行为症状也许能觉察,但他们的心情变化很多时候却常常难以弄懂。

当我们不能懂对方的时候,对对方要有一个更加谦逊的尊重而不是责难或者贬损,更不能加以歧视。一个有良知的人他可以不懂别人,但他可以懂自己,通过懂自己的良知去理解与接纳别人。正如王阳明先生所说,“改过与责善”是严格改自己之过,而委婉善意地帮助别人改过。对于某些精神病患者,尽管这样做可能不能获得效果,但这也是唯一可行的良知做法。只要这个精神病患者没有危害他人的可能,他的人生权利理应得到与其他所有疾病患者同样的尊重。

期待全社会都来关心关爱精神病患者,尊重精神医学医生及他们的就诊者,而最好的尊重莫过于与他们共情,让精神疾病诊疗有一个更加宽松接纳的社会大环境和舒适诊疗的康复小环境。譬如:人人都能正视自己也会出现心理问题,从而不歧视精神病患者;构建一个不同类别精神病患者的诊疗人文环境体系,让每一个精神病患者都能得到有尊严的诊疗,就像过去直接的电休克治疗改造为现在的先做麻醉再做电休克治疗,从而让精神病患者的精神只受到关照而不再做到二次加害。

笔者非常理解过去为何要建立麻风村,一种社区隔离的传染病治疗模式,在隔绝生物传染的可能性之外,还隔绝了人们对麻风病人的歧视,从而使麻风病人保持有一个正常人一样的人格尊严。听祝家胜教授感慨有许多精神病人康复后不想回到家庭,而想永远待在精神病医院,联想到过去为何有劳改农场出现,不正是那些新生的犯人在这里才能有他们的平等尊严不是吗?

对于那些无法恢复健康的慢性精神病患者,也许世外桃园般的精神康复社区的建立是让他们回归社会,安心疗养且为社会奉献的美好家园。